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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避让丹朱
帝都平阳仍然龙罩着因为帝尧崩驾而产生的悲凉。
有如北极星般的帝尧陨落了。普天下的百姓悲伤哀痛,就如同死了亲生父母一般,很长时间里,人们都深深地沉浸在追思和哀悼之中,天南海北断绝了音乐之声。在这个崇尚音乐、人民喜爱音乐的国度里,全然听不到埙、管、鼓、笙、弦、磬、钟、柷敔八音中任何一种乐器的声音,人们以无声之哀深深地怀念帝尧。
陶唐议事的仁信殿里,四岳、契、弃、皋陶、禹、垂、夔等一应大臣都在。虞舜仍然坐在摄政帝位置上,上首正中帝尧的位置空着。
契跪伏在地说道:“摄政帝,时下水患未除,三苗蠢蠢欲动,国民人心思稳。而今先帝已驾崩,摄政帝理应考虑继承帝位才是。”
巫盐:“先帝乘龙归天,按理我等应该为其守孝。然世事多变,还是不给他人觊觎帝位机会为好。”
丹朱表情甚是愤怒。
虞舜:“大司徒与大巫师说的虽然都很有道理,但是,丹朱是先帝长子,还是让帝子丹朱即帝位吧,众位以为如何?”
皋陶:“不可,先帝在时,就曾多次动议禅位,是摄政帝高风亮节,多次谦让,才以摄政帝之名管理国家,算来摄政帝年三十被尧举用,经受了司徒、司空、司马、太尉各个职位的历练,年五十作摄政帝,而今已经八年,事实上就已经是帝。我们怎可违背了先帝遗愿?丹朱德薄能低,不能跟摄政帝同日而语。”
皋陶话说得甚为直白,半点不给丹朱留情面,丹朱怒目圆瞪,拔剑而起。
皋陶也拔出了腰间的青铜剑,轻蔑地看着丹朱说:“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。”
禹见状出面制止,说道:“朝堂之上,不可乱来。”
丹朱怒气未消,但也与皋陶同时收剑入鞘。
垂说道:“先帝刚乘龙归天,即位之事缓些时候再议也罢。当下第一要务就是治水与防范三苗作乱。”
弃见一时难以说服虞舜践帝位,就说道:“帝驾新崩,我等理应为先帝守孝三年。继承帝位之事就等三年以后再定吧。”
禹说了话:“国不可一日无帝啊!还是把即位之事定下来好。”
丹朱心想禹跟虞舜有杀父之仇,一定会反对虞舜称帝,见禹说了话,就抱着期待的目光等待禹的下文。
禹接着道:“先帝早已经在其太庙举行过了仪式,摄政帝都已经做了八年,其实早就是帝,陶唐古国人人皆知的。我等愿意拥戴摄政帝。”
丹朱大失所望。
一直沉默的四岳说了话:“当年先帝在祖庙里举行仪式,其实就是决定储帝。摄政帝如果不是帝,也就不会在泰山封禅。泰山封禅时已经祷告过了天地日月星辰,后来经过巡狩,普天下共同拥戴。如今先帝驾崩,摄政帝即位情通理顺,自然而然,还有什么好争论的呢?”
巫盐:“何况尚有龙衔河图,龟背洛书的天兆。”
虞舜:“先帝归天,其仁德犹在,我已经决定为帝守孝三年,我看还是让帝子丹朱即了帝位吧。”
众人齐声说不可。契、弃、皋陶忿忿然,转身就要离开议事厅,虞舜只得宣布暂时休会,等待日后再议。
夜,风悠悠地吹着。虞舜端坐堂前弹着五弦琴。琴声抑扬顿挫,幽思绵绵。
女英在收拾行囊。
娥皇拿着一件长衫给虞舜披上:“夫君心事重重,好叫人心疼。可千万别伤了身子啊!”
虞舜长叹一口气:“行将离开平阳,不由就思念起了先帝的器重和教诲。”
娥皇依偎着虞舜:“夫君设法让位给长兄,忧国忧民之心,苍天可鉴!为何又黯然伤神呢?”
虞舜又长叹一声:“先帝待我,胜过亲生父母。当初我接受摄政,就是要在融和华夏、东夷、南蛮各族民族情感和民族大团结方面尽绵薄之力。为将来的新帝打好基础。我跟你姊妹联姻,就有了华夏族跟东夷族融和的平台,但是跟南蛮、三苗之间的沟通还不理想。本当接过先帝重担,继续努力促成,又恐丹朱作鲠,联合三苗作乱,陷黎民入水深火热。”
娥皇动情地说:“夫君的心思为妻怎会不知。只是众人对长兄成见颇深,我担心日后恐要生出事来。”
虞舜说道:“正这样我才要避让,以便大家接受丹朱兄。”
丹朱在家里烦躁得很,坐立不安,自酌自饮,喝着闷酒。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醉意,不时摔倒一张凳子,摔掉一个陶碗或者陶杯。
夜深了,驩兜、共工、放齐三人越墙而入,偷偷溜进了丹朱家里,叫醒了伏在桌上酣然入梦的丹朱。丹朱一见三人,惊愕不已,酒也醒了。
“怎么是你们?什么时候来的京都?”丹朱吃惊地问,“都知道你等永远不得回中原的定论,你们胆子忒大,难道不怕虞舜借故杀了你们?”
“先帝死了,我等回来奔丧难道也有错?”驩兜反问,“没料想得到消息迟了,没有赶上。”
“先帝死了,虞舜匹夫岂奈我何?”共工说。
“先帝死了,不知帝子有何打算?”放齐问。
丹朱眼睛一亮:“不知三位有什么好办法?”
驩兜说道:“你得设法继承帝位啊!”
共工说道:“决不能让虞舜匹夫得了帝位!”
放齐说道:“我等明日上朝,向虞舜匹夫晓以厉害,逼他让位。”
共工说道:“不可,我等是罪臣,若说奔丧,虞舜纵然心里不同意,也没有理由说什么,若要干预朝政,虞舜恐怕不会允许。群臣也会通不过。这事得由帝子出面,我等在幕后为好。”
丹朱说道:“听虞舜口气,倒是愿意将帝位让给我。就是契、弃、皋陶、巫盐、四岳等都不同意。”
“崇伯鲧之子文命在朝吗?”放齐问。
“在。”丹朱说,“可文命也支持虞舜登临帝位。”
“是吗?”驩兜怀疑,“文命会忘记他父亲是怎么死的吗?杀父之仇不报,枉为人子。”
共工说:“文命是当今治水功臣,只要文命出面支持你,事情就好办了。我们立马就去文命家里找文命说去。”
驩兜、共工、放齐、换了衣服,乔装打扮成丹朱随从模样,跟在丹朱后面到了禹的居所。
禹的居所即是当年鲧的居所,因久离京都,居所显得很是破败。此刻已经很晚,禹已经睡了,听说丹朱深夜来访,早料到了是为帝位一事。爬起床来,却见驩兜、共工、放齐跟丹朱在一起,这是禹始料不及的。
“文命世侄一向可好?”共工问候禹。
“三位前辈什么时候来了平阳?”禹问。
“听说先帝驾崩,我等奔丧来了。”放齐说。
禹心里揣摩着三人此次来平阳的目的,心想一定不会安有什么好心。
“夏伯,没想到你的居所竟然如此破败,回头我叫人过来给你修整修整。”丹朱说。
禹说:“谢谢帝子盛情,只是我也很少居住京都,修了不住,无人管理,也是白修。不知帝子跟各位世伯深夜造访,为了何事?”
丹朱:“也没有什么事。他们几位回平阳奔丧,知道夏伯治水辛苦,顺便带了点御寒避暑物什送给夏伯。”
丹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件鹿皮衣和一件狐皮裘递给禹。
禹打个拱手:“帝子煞费苦心,文命怎敢白受了。”
丹朱道:“区区薄礼,不必挂齿。”
驩兜问道:“先帝已逝,不知文命有何打算?可否想过为父报仇之事?”
禹警觉地盯着须发已经雪白的驩兜:“我父治水,劳民伤财,自尽报国,自作自受,也算罪有应得,无仇可报。小侄弄不懂世伯的意思。”
共工说道:“文命差矣!若论我之治水,倒是有玩忽职守之处,若论你父崇伯治水,可谓尽心尽力。先帝对我尚且不治死罪,崇伯死罪何来?还不是虞舜匹夫捣的鬼。”
放齐说道:“此话不假。”
“我当如何做才好?请诸位世伯赐教。”禹试探驩兜等的意图。
“我等齐力拥戴丹朱即位,文命可做太尉。如若这样,何愁大仇不报。”共工说。
“众臣都反对,帝子如何即位?”禹继续试探。
“众臣由帝子跟你力劝。你以不让丹朱即位就放弃治水逼宫,我等在外部拥兵起事相要挟。以虞舜凡事都求‘和’的办事风格,事情就会成了。” 驩兜说。
“如此我就试试看。”禹说,“不知三位世伯居住何处?可告知于我,以便联系。”
“我等拟连夜出城,回到各自处所,弄出点动静以呼应帝子跟文命。”共工说。
禹说:“指不定我一出面事就成了。几位就在帝子居所暂住几日以观动静如何?”
驩兜说:“恐不安全。”
禹说:“这事想来只有天知地知我等五人知,有什么不安全的呢?难道是对我相信不过不成?”
“这话从何说起!”共工说。
丹朱说:“三位就按文命所说的在我处居住几日再作商量吧。”
驩兜、共工、放齐点头同意。
待丹朱领着三人走后,公鸡已经打鸣。禹再难入眠,他把虞舜跟丹朱、跟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比过来比过去,论一个“孝”字,没有谁能够跟虞舜相比;论一个“德”字,没有谁能够跟虞舜相比;最后的结论还是一如先前:当今陶唐古国,惟有虞舜是继任帝位的最佳人选。
禹决定把丹朱四人密谋之事连夜报告虞舜。以便立马行动,抓捕驩兜、共工和放齐。
禹到达虞舜居所之时,公鸡已经打鸣三遍,东边已经现出黎明的曙光。
虞舜居处大门虚掩着,禹推门而入,大叫着摄政帝,没有任何响动。不大的院落里空空落落,禹不但没有能够见到虞舜,连一只猫一只狗也没有看见,在中厅彻夜长明的灯光下,只有桌子上一封羊皮子书信,十分显眼地、静静地摆在那里。
禹拿起书信看,是虞舜手笔,上面写道:
虞舜起于畎亩,乃一匹夫,全蒙先帝洪恩,得以摄政。若干年里,为解万民之困穷,释先帝之虑忧,勤勉恭谦,不敢懈怠。如今先帝归仙,国不可一日无帝。然古往今来,社稷皆传子传孙传同宗,故尔虞舜鼎力推举丹朱,丹朱不承帝统,虞舜诚惶诚恐。为使新帝尽早脱颖而出,免新帝后顾之忧,虞舜宜辞平阳远去,诚望诸臣念我心拳拳,饮水思源,莫忘先帝恩泽,齐心辅佐新帝,倾力治水强国,遂舜此愿,当永生感恩戴德。禹当下看过虞舜留书,惊讶不已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想来想去,决定立马去找四岳。
四岳看了摄政帝留书,立马叫人找来了大巫师、大司徒、大司农、籛铿以及皋陶和垂、夔商量,大家传看着虞舜的留书。
契说:“诸位以为如何是好?”
皋陶:“大巫师卜算一下摄政帝会去何处,我们去寻找他回来才是。”
益说:“我们是得赶快把摄政帝找回来。”
籛铿说:“既然摄政帝主意定了,要找到他一是怕很难。即使找到了,他也不会轻易答应继位。国不可一日无君,不妨就拥戴了丹朱做天子。”
弃说:“籛铿此话差也。先帝以天下为公器,坚持帝位传贤。在没有得到虞舜之前,为传位问题操碎了心,得到虞舜之后,忧虑方解。如今先帝崩,我们拥戴了丹朱,令先帝苦心付之东流,先帝九泉之下其心何安?我等其心何忍?”
垂说:“大司农的话说得很对。不过,摄政帝如果有意避让,恐怕一时间也很难找到。”
弃说:“肯定是回了妫汭,回了历山。”
巫盐:“碍于丹朱觊觎帝位,重华一向倡导以和为贵,因之不愿为帝,这个想法由来已久。我们纵然找到他,我看他也未必会回来即位。”
籛铿说道:“无论如何,待我先去将三个恶人拿了。”
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作声,这时说道:“我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。”
四岳说道:“摄政帝外避,我等群龙无首,不如先以退为进,假意拥戴丹朱,但以为先帝守孝三年为由,不同意立马即位为帝。然后我等再暗暗寻访,把摄政帝请回平阳拥立为帝。”
禹同意四岳的意见,说道:“可先不打草惊蛇,对兜、共工、放齐谋反之事权当不知,谅丹朱一时还不敢犯众怒而将他们留在平阳。待时局稳定后再兴师问罪,各个击破。”
春夏之交,青山滴翠。
一辆马车奔驰在原野里。
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,沿着蜿蜒的河坡晃晃悠悠的走着。牧童扯着童音唱着歌,虽然既不成腔,也不成调,却纯真无邪。
明明上天,灿若星辰;
日月光华,弘予一人。
日月有常,星辰有形;
四时顺经,万姓允诚。
虞舜赞道:“童稚清音,这歌好听!”
娥皇:“这地方红桃绿柳,田园山村,景致迷人。我们下车休息一会吧。”
女英:“均儿都睡了一路,也该给他讨点水喝了。”
车停了下来,虞舜走到牧童身边,亲切地问道:“小兄弟,你的歌子唱得很好听,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呢?”
牧童睁大好奇的眼睛:“大爷连这歌子都没听过吗?这是讴歌舜帝的歌哩!人人都会唱的。”
“哪个舜帝呢?”虞舜明知故问。
“就是教给我们父义、母慈、兄友、弟恭、子孝的那个人呀。对了,他名字叫重华。”牧童说。
“你家住在哪里?能带我们去讨口水喝吗?”虞舜说。
牧童懂事地点点头:“好哩!我家就在前面不远,就跟我来吧。”
虞舜复回到马车边,叫娥皇、女英带了义均重新上了马车,而后拉着马缰跟着牧童翻过一个小山坡。眼面前另一个山坡上,出现了一个静静的村落。牧童跳下牛背,朝路边一张房里喊着:“爹——娘——来客人啦!”
“是哪里来的贵客?”一个男声问询着,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门口。
虞舜愣住了。从屋里出来的男人五十多岁,眉毛粗黑,面庞轮廓硬朗:“你,你不是石头么?”
“你,你是重华!”石头也认出了虞舜,“重华,重华!”
虞舜:“真是石头!好多年不见,认不出来了。怎么来到了这里?”
“你离开历山后,我就回了姚圩。后来发洪水,淹了土地和房屋,只好随族迁徙,就到了这里,至今十多年了。听说你在平阳做了大官,也想去找你,可总也没有去成。”石头兴奋地说着。见过了娥皇、女英后又朝正跟义均玩着的儿子叫道:“牛头,快去地里唤你娘回来弄菜,告诉你娘,是我常说起的重华哥——也就是摄政帝来了。”
牧童名叫牛头。指着虞舜问他爹石头:“他就是你说的舜帝吗?”
“是呀是呀,快去快去。”石头很兴奋,目送着儿子拉着义均跑着去叫他娘。
虞舜想起秋草,问道:“秋草怎样了?”
石头说道:“都多年没见了。听说一直都没有嫁人。”
虞舜心头掠过一阵愧疚。
“石头。我这次是偷偷出来的,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好吗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帝尧归天了你知道吗?”
“怎会不知道。普天下都很悲哀,都给戴了孝的。听说尔后就是你掌管天下,悲哀之余又都觉得更有希望。”
“先帝驾崩,就应该是先帝长子丹朱即位才对。”
“丹朱恶劣,天下人都知道的。”
“那是少不更事时候的事。现已成人,未必就不行,再说,还有好多贤臣会辅佐他。”
“丹朱怎能跟你相比。没听见过普天下的老百姓怎样讴歌你吗?明明上天,灿若星辰;日月光华,弘予一人······”
两人正聊着,牛头拉着他娘回到了家里。石头逐一把虞舜、娥皇、女英作了介绍。义均跟着牛头玩,娥皇、女英跟着牛头娘进了内室。虞舜跟石头继续聊他们的话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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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姚 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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